医院订阅哦!《中国濒危语言志》是教育部、国家语委“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标志性成果,得到国家出版基金支持,荣获中国出版集团年度中版好书。这套书详尽记录有关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及各种口头语料,包括歌谣、故事等,并采用多媒体技术进行保存和展示。同时,收录语言中的文化词,并配以相关的图片。
今特刊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副教授彭建国所著的《湖南通道本地话》的调查笔记,以飨读者。
《中国濒危语言志》
曹志耘总主编
《湖南通道本地话》
调查笔记
文
彭建国
第一次接触本地人与本地话是在年,当时我面临硕士论文开题,于是去找导师湖南师范大学鲍厚星教授商量。鲍老师说,湘西南的汉语方言研究还处于薄弱环节,而且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长期接触,必定会有许多值得挖掘的语言现象。老师建议我克服困难,争取搞好一个点的方言调查。我决定从查阅怀化地区各县市地方志着手。结果在查阅地方志的过程中,发现年出版的《通道县志》中介绍了一种“特殊方言”,县志称之为“洛岩话”。
县志认为这种方言既不同于汉语方言,也与侗语主体方言有较大的差别。它的语音系统与下乡话接近,但与侗语主体方言有区别,所以洛岩话与陇城话、播阳话不能通话,与下乡话通话也有相当大的障碍。但洛岩话在通道有其特殊地位,因为在使用侗语主体方言地区的歌词和款词中,为了文雅和押韵的需要而借用了洛岩话中的许多古语词,这些借词在语音上也基本保留了洛岩话的原貌。
这段材料让我对这种语言产生了好奇和兴趣。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语言接触的典型案例吗?我当即决定以这个语言作为个案研究。之后经过简单的准备,我踏上了首次调查的道路。当时的交通并不方便,我需要从长沙坐八九个小时的火车到怀化,等上几个小时,再坐上通往广西的慢车,到了通道县溪站下车,再坐上去往县城的客车。因为是从《通道县志》里了解到的信息,我径直找到县志办。县志办的同志非常热情,帮我查找各种资料,并告诉我他们县民委有一位叫杨锡的同志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大量工作,遗憾的是杨锡同志已经去世了,但他留下了非常珍贵的资料——《“本地人”风俗习惯调查》。杨锡先生自己就是“本地人”,有独特的优势,他的调查无疑是非常深人和细致的。他这本油印本的资料记录了大量珍贵的语料,特别是有许多口述资料,使这份资料更显弥足珍贵。我们在探讨本地人的历史时曾多有借鉴。
县志办的同志介绍说,菁芜洲镇的本地话最正宗,于是我又辗转来到菁芜洲镇,向当地人征求发音人,我所询问的许多人都推荐小江村的陆飘,说陆先生是当地的文化名人,能说会唱,对本地人的风俗习惯非常了解。20世纪80年代他还曾是申请识别本地人民族成分的发起人之一。当时交通不便,我步行十余里山路来到小江村。小江村依水而建,风景秀丽,以一座廊桥与外界相连,颇有点儿世外桃源的感觉。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终于见到了陆飘先生,他当时正担任小江村*支部书记。陆先生头脑灵活,知识丰富,在当地是名人。陆先生年轻时就热爱本民族文化,爱唱山歌。乡邻们一直对陆先生年轻时在当地举办的一次四里山歌大赛上的精彩表现津津乐道。当地山歌大赛是以“对唱”的形式进行,类似于打擂,有守擂有攻擂。双方即兴组织歌词内容,针尖对麦芒,难度极高。据说陆先生当年在歌台上守擂一天,击败众多前来挑战的歌手,一战成名。
通道双江镇菁芜洲镇小江村/.8.15/彭建国摄我说明来意,陆先生非常支持,爽快地答应做我的发音人,我便安心在他家驻扎下来开始调查。本地话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跟湘语有些像,因为其古全浊声母现在基本上都读为不送气的清音,但是一看声调系统,特别是发现古清入分为两类,又感觉像粤语或平话,而且它的声调系统着实让我惊奇,居然有五个平调(阴平调的45在听感上接近于55)。特别是阴上的33和阴去的44,阳上的11和阳去的22都非常接近,往往只有在比字的情况下才能分辨出来。我不得不惊叹他们真的是天生的语言大师。当时我想,一种语言有这么多的平调,莫非是这种语言被称作“平话”的原因之一?记忆深刻的还有陆先生的热情好客。当时的物资远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为了招待我这位省城来的“贵客”,陆先生特地宰杀了一只鸭子。菜上桌后,他热情地将一个完整的鸭头夹到我的碗里,并说这是侗家招待贵客的方式。要知道,我平日里对鸡肉鸭肉都不感兴趣,而且从不吃动物的头,家里平时的鸡头鸭头一类的是绝对不入菜的。这可如何是好?我不禁暗暗叫苦。不过,入乡随俗是肯定要的。因此可以想象我是如何“强颜欢笑”地吞下了那一颗完整的鸭头的。后来拜读曹志耘先生的调查笔记《走过田野》,他说在贵州做调查时,曾被好客的主妇连扣了好几碗白米饭。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应该是我们这一行里经常会遇到的“礼遇”吧?之后几天的伙食倒是没有了鸭头,以豆角茄子为主,这是我所喜爱的。不过,每一道菜中都放了大量的辣椒。我本身是“无辣不欢”的湖南人,按理来说辣椒不在话下,但是一来他家辣椒实在太辣,二来量又太多,顽强抵抗了几天,我的肚子便败下阵来,开始腹泻,后来不得不去看医生。在陆先生的热心帮助下,我们对小江村的本地话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在他的介绍下,我们又到了下乡、临口一带,对下乡的本地话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并对临口的杏花、五一、太平岩、中团等地的本地话进行了面上的了解。逐渐对本地话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总的说来,杏花、五一和菁芜洲的本地话是大同小异的,但是下乡的本地话则完全不同,侗语的成分明显要多得多,甚至整个音系结构也是侗语的,感觉是一种有许多汉语借词的侗语方言,或者说是一种带有“混合语”性质的语言。年2月,我又对第一次的调查进行了核实与补充,并在这两次调查的基础上完成了我的硕士论文——《湖南通道“本地话”调查》。之后我们一直跟陆飘先生保持联系,其间又去过通道两次,也零散地进行了一些调查,在期刊和学术会议上发表过关于通道本地话的材料,引起了学术界的一些